关于《围城》,十亿个人心中会开出十亿朵花,这花色一定是万紫千红。那么多人常读常新,“围城”、“方鸿渐”、“苏小姐”都成了不言自明的典故。虽然成书于七十年前,可其中诸多人物、故事却似在眼前,尤其真见了种种人情世故,古今相对、虚实相比,总觉处处新鲜。
比如,方鸿渐游学欧洲,一无所成,想要买一张“克莱登大学”函授博士文凭,让我怀疑现在美国野鸡大学的假文凭买卖是不是肇始于此;方鸿渐之父故作“可长日思家,而不可一刻恋家”,名为教育儿子,实则录书扬名于后世,这与朋友圈各种分享名为学习、实为炫耀不谋而合(这一点我也不能免俗);范小姐爱读话剧,常把其中“活要活的痛快,死要死的干脆!”这类句子打上重重的红杠,默默朗诵,仿佛“人生之谜有了解答”,当今时代迷恋心灵鸡汤、名言警句的人又何尝不是……这些俯拾即是的情节,令人倾倒拜服,好像钱锺书是八百岁彭祖,阅尽了尘世的沧海桑田,或者是天上文曲星,看遍了人间的世态炎凉。
这些千百万的赞誉,早已汇成大海,我这点微不足道的笔墨,连一滴水都算不上。但是,当我一整本读完,心里却有怅然所失的感觉,所以不得不有想说的话。
方鸿渐对莫名其妙“爱”上自己的苏文纨毫无感觉,却奋不顾身喜欢上她的表妹唐晓芙。因为方鸿渐拒绝了苏文纨,引起了唐晓芙的误会,两人伤心情绝。苏文纨立即嫁作他人妻,唐晓芙书中未再有音信,方鸿渐与友人和一位孙柔嘉小姐远赴内地教书。方鸿渐和孙小姐来往密切,遭人闲语,仿佛“失掉自主”,俩人就这样订了婚、结了婚。回了上海,家庭琐事、人情冷暖,夫妻俩争吵不断,终于有一天孙小姐不堪忍受,收拾东西搬了出去。
所有的一切,似乎都感觉不太对,太随意轻率了。男女主人公没有千回百转、荡气回肠的相遇、相知、相别、相合、再相别、再相合吗?为了方鸿渐和唐晓芙都是深爱着对方,虽然有比较厉害的误会,但是一次转折的机会都不会给吗?前些日子无聊看了电视剧《于无声处》,男女主人公刚刚发生误会,下一集编剧就迫不及待的制造了个场景,让女主人公偷偷的听到男主人公的苦衷,从而尽释前嫌。其他的各种小说、电影、电视剧都是要峰回路转、柳暗花明的,怎么《围城》就一条路走到黑呢?还有,苏文纨在方鸿渐拒绝了自己之后,便立即答应一个蹩脚诗人的求婚;方鸿渐明明和孙小姐几乎没有爱情,就这样结婚成家又一拍两散。这完全就是一出轻率彻底的悲剧——有一瞬间我这么想。
但无可否认,这种轻率,是真实。
人情冷暖、世间百态,可逃可避,甚至融入其中怡然自得,而这种赤裸裸的真实,让人心中惆怅难以平复。即便再相爱的人,错过了就不再有重合的可能,破镜重圆只存在于美好的故事里。方鸿渐的人生是直线的,没有一点迂回也不可能有迂回,遇见了,分开了,别离了,结婚了,平淡的生活,纷扰的结束,就如同我们许多普普通通的人。甚至他和孙小姐的结婚,也是心中半推半就,似乎不是可以结婚,也不是不可以结婚,就“随口答应了请客”。这样的场景,不只在感情中,其他亦有太多生活的写照,都像是普通人的无奈。无法左右人生,仿佛身后有一只手,不断的推着你向前。错身了一个女孩,你要向前;旁边有果树飘香,你要向前;路尽头河水急湍,你要向前;永远都不能回头,永远都不能停留。因为我们都和方鸿渐一样,虽然“不讨厌”,但于旅途“可是全无用处”。
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
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
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。
读书时,只知其意,不懂领悟。等度过了最美好的年华,等错过了一个一个人与事,等积累了一些浅薄的阅历,这些平白的文字,就跳出来循着你心里的缝钻进去。
所以,它有千百种好,但我只看见一个平凡的故事。